“我爸四点多去世了!”接到阿姨通知我立即赶赴,可老人家永远不在那里了。这四个多月来,面对不可挽回的结果,我们束手无策。相反,不管在病床上,还是堆满书与手稿的小书房,这个日趋羸弱瘦削的老人仍以他掰不弯的手腕、发着光的眼睛,支撑着大家的心。他多坚强,我们便多脆弱。
还能做点什么?
16年秋第一次拜访师公时,他表达了深深的忧虑,年青一代的学者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纯粹地做学问了,这样怎么积累深厚的文本功底,去从事翻译和研究呢?整整一年后、在刚患病时,老先生把自己的译作、《现时代的根本特点》和《感觉的分析》赠予我,他说要从维科、康德、费希特和黑格尔的整个线索去理解历史哲学;他说要借鉴费希特的历史划分去理解当代和未来的中国;他说社会历史哲学研究要特别重视经济学、法学和社会学等“硬”学科;他说你还年轻,最好补一补自然科学的课。11月27日,老先生在病床上完整地讲了十五分钟,最后一段话我清楚地记得,“把德国古典哲学研究和现代科学结合起来,这种结合是硬的!是西方搞不过我们的。我们向国外学习人家好的东西,然后回来搞我们自己的研究。不要老跟在别人屁股后面。”。
最后的时间里他病得难受,仍在关心别人,“我这里已经没事了,你们快回去吧太晚了”,手摆一摆;他把自己的书都分给了需要的人,我受赠了全套的德文版《黑格尔全集》和《费希特全集》,“你以后会用到的”;弥留之际仍放心不下《黑格尔全集》翻译,断断续续地告诉大家,“开会研究”、“课题”、(独立)“思维”、“石家庄有人”(能做翻译工作)……
我想很可能不是他病了,而是我们病了。他的病痛对于我们而言乃是一种可贵精神的离去。我努力回忆老人家在这段时间里反复强调的一些问题,以提醒自己,并为他的学生们、友人们和愿意为真理为自由而继续努力的所有同道人,提供一点或许有用的追思。也许四十年后,当我们也已老了、我们的子孙已身处文化和精神之繁荣中时,仍会想起那个时候、那个房间、那张床上的坚强心灵所提供给我们的力量和精神。
敬爱的梁老师,请您以在天之灵见证:
您奠基的科学院版《黑格尔全集》汉译一定完成!
古典哲学和现代科学“硬”结合的研究永不断灭!
您学生的学生:郭东辉
2018年1月15日